上世纪70年代前后,农民的生活非常艰苦。“旱改水”之前,通南地区农民的口粮主要是粟米、“三麦”、山芋、高粱、玉米和瓜菜。除非逢年过节、生日婚庆或来了亲朋,才能吃上一顿大米饭。那个年代,儿童的生活质量也很低下,童年岁月充满了苦涩和艰辛,但那时良好的生态环境,也让孩子们的童年岁月充满了乐趣。
由于那时未实行计划生育,每个家庭都有几个孩子,独生子女家庭很少。因为缺乏营养,不少母亲缺乏奶水,婴幼儿只能用米汤喂养,所以小孩多是瘦骨伶仃的。月子里,母亲在饮食上的“特权”,就是在灶膛里煨一瓦罐米粥,条件好一点的,加几颗红枣或放点红糖。婴儿的尿布,不是大孩子留下的,就是大人们破衣烂衫剪成的,有厚的和薄的两种。所谓“厚”的是指上下层棉布中间衬些棉花缝成,主要是冬季用。所谓“薄”的就是一层或几层单布缝成的,主要用于春夏秋三季。至于现在的“尿不湿”,那时候是想都想不到的事。
春秋天,孩子穿些单衣,日子很好过,到了夏天,大点的孩子穿件小裤头,婴幼儿来一件“肚兜”,日间玩玩还好,晚上尤其难过。天热睡不着觉,又有蚊子叮咬,那就苦了父母和哥姐们,只好用扇子给孩子们轮流扇风。冬天最难熬,大多数孩子都被束缚了自由,整天坐在用麦秸编成的“窝儿”里,下面放一“火盆”,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谓“火盆”,其实是陶钵里面放满粟糠或麦糠燃暖。孩子尿布湿了,洗过后,放在外面绳子上晒干,阴雨天就放在铜炉盖上烘干。那种铜炉,呈圆形、大肚,里面也是放些粟、麦糠或木屑,然后到灶膛里,用小锹铲些带火的灰撒在上面,由其慢燃,这种铜炉当时大多数人家都有。家里有年纪大的,要坐在“窝儿”旁边,边看着孩子,边将双足放在铜炉上取暖。条件好点的人家,请箍桶匠打一个木制的“火桶”,形似摇篮,孩子在里面可坐可睡,“火桶”下面也放着“火盆”。晚上睡觉,用开水灌满一个铜壶或锡壶(俗称烫壶),放在被窝里取暖,如果孩子尿床,就将烫壶放在湿处焐干。
当时的娃娃们,也挺可怜,父母早起上工,抱住孩子往老人床上一丢了事,即使孩子哭声再大,父母也充耳不闻,哪像现在的孩子,父母下床解手,总要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孩子,孩子啼哭,立刻牛奶伺候。那时的婴儿,即使才几个月,也是爷爷奶奶抱着到田头或场头哺乳。如果冬天太冷,就用面汤或米汤喂喂孩子,直到中途休息或放工,母亲才匆匆忙忙回家给孩子喂奶。家庭较富裕的,也就是买些小饼干和“奶儿糕”和开水给孩子吃吃。大点的孩子,在爷爷奶奶的看护下,自行玩耍,没有任何“特权”可言。如果没有长辈看护的,做父母的只好将孩子带到田头,任由其摸爬滚打。至于上小学和初中的孩子,放学或放假后,就要帮助家里做事了。农闲时,寻猪草、拾粪、捡柴草等,农忙时,捡麦穗、豆荚,挖山芋、萝卜等等。
“旱改水”之前,夏季忙时,工作量最大的是捡麦根里面的麦穗。当时生产队将铡下来的麦根子,按人均比例分给农民折算口粮,所以家家门前都有麦根子。我清楚记得,这项“工作”非常“烦”,当时未通电,家里没有电风扇,盛夏骄阳似火,孩子们只好将麦根捧到树荫下,解开捆着的“要子”,翻找麦穗,如果没有风吹,一会儿就汗流颊背了。男孩子还好些,只穿一条小裤衩,女孩子只好让汗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最多用凉水洗洗脸。如果太热了,男孩子受不了,就跑到河边,“扑通”一声跳下水,泡一会儿后就再上来捡。有时候,看到码起来的堆子那么高,不知何时能干完,心里真有想哭的感觉。最讨厌的,是早晚那些蚊子叮在身上,滋味真的不好受。天真的童年呵,谁不想快乐地玩耍,可是不行啊,父母交代了任务,干不完,就剥夺孩子们玩的“资格”,捡的麦穗可是算的口粮啊。那个年代,几乎家家都有几个孩子,父母无法将宠爱加到哪一个孩子身上,孩子们只有努力完成或超额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才能博得父母的笑脸和赞扬。当然了,讨父母欢心的,基本都是女孩子,因为她们有耐心。孩子们干完了家里的活计,还帮家里挣点外快,那就是挖半夏、捡蝉衣、刮蟾酥。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是独子,或是家庭里女孩子多,只有一个男孩子的,那这个孩子就幸运多了,上到爷爷奶奶,父母姑姑,下到姐姐妹妹,都会将男孩当宝贝看待,因为那时重男亲女的现象很严重。
“旱改水”之后,我们这一带的主粮由粟麦类变成了大米,农民的生活质量逐步提高。同时,由于使用了电力和机械,农民的劳动强度大大减弱,孩子们玩耍的机会相对就多些了。虽然那时的日子清贫而艰苦,但生态环境比现在好得多,孩子们在野外玩耍的时间很充裕。蓝天白云、碧水芳草、鸟语花香,獾狐时现的景象,让孩子们感到很舒心,充分感受了大自然的和谐与壮美。春天,芳草萋萋,野花开满路边沟沿,颜色各异的鸟雀在门前屋后鸣翔,孩子们掐野花、取鸟蛋,捉小鸟成为常事。夏天一场雷阵雨后,空气特清爽,弧形的彩虹挂在天空,能持续好长时间,让孩子们尽情领略了自然的神奇和美丽。至于捉蜂扑蝶、下河洗澡、钓鱼摸虾,更是孩子们所尽之能事。夜晚,气温下降,蝉鸣高树,蛐鸣瓜李,皎洁的月光下的大地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天堂。秋天,呢喃的燕子和蝙蝠在场头蹁跹起舞,引得孩子们跳跃着伸出双手,试图抓捉。湛蓝的天空下,人字形的大雁缓缓南飞,不少孩子驻足凝眸,直到雁群渐渐远去。特别是傍晚,生产队农场更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天堂,打棒窝、射竹箭、抽陀螺等自制的玩具项目应有尽有。至于阡陌沟沿采野菊、打着电筒听螃蟹,更是乐此不疲。冬天,积雪映着月光,孩子们在路上叫着、笑着,打雪仗、堆雪人、跳绳、拉着风筝的线奔跑,那情景,现在已一去不复返了。
时光冉冉,几十年过去了,经济社会的发展速度超过了人们的想象。现在的孩子上学、放学,路途近的有爷爷奶奶或父母接送,路途远的有专车接送。更有甚者,为了给孩子营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父母不惜代价在城市购房陪读,至于租房陪读的,就更加数不胜数了。度过那清贫而苦涩的童年岁月的人们都已步入中老年行列,当他们回首往事、面对现实的时候,不禁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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