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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
[来源:本站 | 作者:王鸣翔 | 日期:2010年3月23日 | 浏览3425 次] 【  】 

 

 

  引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一群蒙面人正挥刀围攻一名中年人。中年人左腋窝夹着一个孩子,背上驮着一个孩子,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正在浴血奋战。

夹在中年人左腋窝的孩子,此刻已被吓晕了,而伏在中年人背上的孩子正惊恐地瞪大着双眼,注视着面前的刀光剑影,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中年人的脖子,两只脚随着中年人左右腾挪而晃荡着。

格斗现场不远处,火光冲天,竹木爆裂声不绝于耳,三间茅屋正随着火势化为灰烬。

茅屋前场地北首,躺着一对青年夫妇,满身鲜血淋漓。

中年人边战边向后退。

蒙面人似乎看出了中年人的意图,加紧了攻击的节奏。

风,吹着河岸边老槐树的枝条,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夜色越来越沉重。眼看退到河岸边,中年人猛地大吼一声,手中剑一挥,格退两把近前的钢刀,周身一转,在敌人的怔愣间,鹰隼般跃起,纵向河边,几个弹跳,已踏上泊在河里的一只渔舟的甲板上,几乎在跃上甲板的同时,中年人挥剑斩断了小渔舟系在柳树上的绳子。

待蒙面人醒悟过来,渔舟已离河岸丈把远了。其中一个蒙面人,看来是一个首领,望着渔舟在夜色中渐渐远去,恨恨地跺了跺脚。

 

一、李忠实

 

扬州东乡,运河之滨,有一座小镇,名叫宜陵镇,隶属江都县。

宜陵镇中有一座寺庙,名叫万寿寺。传说有两朝皇帝巡游扬州路过此地,曾在寺庙里住跸过,后人就把寺名改成了万寿寺。

万寿寺中,有一座高达十丈、共九层的白塔。白塔顶端,面南镶嵌着一颗明珠。白天,太阳一照,明珠放出耀眼的光芒,白塔明珠就成了宜陵镇的象征和标志。

古老的通扬运河,从宜陵镇南边穿过。离宜陵镇东约两里多路,运河南岸,有一个小村庄叫塔东。在塔东村西首的一片空地上,住有一户人家,茅屋三间。门前,长着一棵银杏树,银杏树已有好多年树龄了,树干足有大钵口粗。屋后约五丈远,有三棵老槐树,就长在运河边上。

户主姓李,名忠实,妻倪氏,夫妇俩年纪都在二十七、八岁。这李忠实人如其名,待人谦和,且乐于助人,在庄上人缘很好。夫妇俩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李文,才六岁,小儿子叫李武,比李文小一岁,小兄弟俩活泼好动,乖巧听话,李忠实心里欢喜,视两个儿子如掌上明珠。这李忠实心灵手巧,平时,靠种田为生。农忙时,耕种收割,农闲时,编织些渔网卖给渔民。

因为住在运河边,李文、李武就常常在运河边玩耍。玩累了,就坐在老槐树下,看着路过的渔船和货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所以经常从这儿走船的艄公、船主都认识这两个孩子。他们家屋后的河边,经常泊着一、二只小渔船,有时渔船上的小孩也上岸来和李文、李武玩耍。特别是夏日的夜晚,船主们总喜欢上岸来和李忠实夫妇闲聊。李忠实夫妇对待船民非常热情,端茶递水,提供针线等等,乐此不疲,而船民们也常常送些鱼虾给他们作为回报。

话说去年冬天,一个常在此走船的艄公和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待产孕妇上岸来,投靠李忠实,请求帮忙。李忠实夫妇听了艄公介绍,又看见孕妇痛苦的样子,两人本就心善,一句话都未说就将青年夫妇安顿住下了。倪氏是过来人,知道孕妇可能难产,急忙吩咐李忠实去唤庄中的稳婆,自己忙着去烧开水。自夕阳西下,一直到月挂中天,孕妇才产下一男婴,也多亏遇到李忠实夫妇这对好心人,才使孕妇母子双双平安。月子里,李忠实夫妇将这对青年夫妻视为亲人般对待。一日三餐精心安排,并帮带婴儿,直到满月。临别时,青年夫妇久久不忍分别,拿出一些银两送给李忠实,但李忠实夫妇俩坚决不受,万般无奈之下,那青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底盘是四方形的,上面雕着一尊坐虎的碧玉送给了李忠实,嘱咐李忠实夫妇好好保存,不能丢失,以后如有机会相逢,可凭此为依据,交待完后,方才洒泪而别。一年过去了,李忠实夫妇忙于生计,早已将此事置之脑后。

转眼夏天到了,一天傍晚,屋后河边泊着一只小渔舟,一位中年人走上岸来,见他左手端着一只空瓷碗,右手握着一根拐杖,李忠实正在门前织渔网,看见来人模样知道是来讨水喝的,忙丢下活计,招呼中年人坐下,从屋里提出一壶开水,替中年人斟满。中年人端起碗,用嘴吹吹热气,一会儿功夫就将一碗水喝光了,他用手揩揩嘴边的水渍,感激地对着李忠实一笑。

中年人年约四十七、八岁,皮肤黝黑,眼睛深沉而尖锐,一双手青筋微露,充满力感,看上去显得很干练,喝完李忠实斟的第二碗水,他开始和李忠实攀谈起来。

半圆的月亮挂在天空,月光照在大地上,显得清幽而柔和。近处的蟋蟀声,远处的蛙鼓声,此起彼伏。夜已深了,中年人和李忠实却毫无倦意,两人聊得很投机。虽然初次相见,却像多年老友一般,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从此,中年人隔三差五将船停在李家屋后。每次上岸,中年人都要替两个孩子买点东西,倪氏总要炒上几个小菜,由李忠实陪着中年人喝酒聊天,两个孩子也围着中年人爷爷长爷爷短地叫唤,直将中年人乐得哈哈大笑。

时间过得真快,已是夏末秋初的时节。这天晚上,一轮下弦月不时被乌云遮住,云层随着风势越积越厚,看来下半夜要下一场大雨。中年人和李忠实喝罢酒,又坐在屋前纳凉聊天,直到很晚,中年人才回船上休息。刚睡下不久,隐约听见岸上传来吆喝声,中年人一跃而起,顺手操起铺边的拐杖,一按机钮,从拐杖里抽出一柄长剑,如大鹏展翅般跃上岸来。

黑暗中,只见七、八个人围在李家门前,其中一人点燃火折子正准备放火。屋里,传出两个孩子的哭叫声。

“住手!”中年人大喝一声,从斜刺里窜出,跃身站在茅屋门口。借着火折子的光,他仔细一看,发现这群人个个脸上蒙着黑纱,手握钢刀,便知遇上了歹徒,而这群歹徒也未料到半路杀出个人来。

听出中年人的声音,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忠实夫妇各抱着一个孩子,站在中年人的身后。

中年人回头一看,不禁皱眉,来不及多考虑,顺手从倪氏手中接过孩子夹在左腋窝,又让李忠实快将孩子放在他肩上,嘱咐孩子搂紧他的脖子。

李忠实顿时明白了一切。倪氏慌乱片刻,旋即镇静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锁放进伏在中年人肩上李武的上衣口袋里,又从屋里拿出一条布腰带将李武绑在中年人腰上,并将装着碧玉的褡裢系在上面。

就在这片刻之间,蒙面人已从愣怔中清醒过来,只听其中一人吼了一声:“齐肩子上!”“呼啦”一声,七八个蒙面人一起发难,手执兵刃围上来。

中年人注视着场上形势,身体微斜,面向东南。同时,压低声音对身后的李忠实夫妇说:“快向河边跑,上船。”说罢,一个转身,右手长剑一挥,逼退东北方向来的两个蒙面人。

只是一招半式,蒙面人已知中年人功夫不弱,一退之后,又成扇形围攻上来。那个手握火把的蒙面人,随手将火把扔上茅屋顶,顷刻,火势大作。

李忠实夫妇原本跟在中年人身后,看到这群歹徒从东北南三面向中年人压来,情知不妙,为了不给中年人增加负担,夫妇俩对视一眼,携手向河边奔去。虽然夫妇俩舍不得孩子,但他们相信中年人会保护好他们的孩子,留在此处,只能分散中年人心神,无奈之下,只得遵从中年人吩咐,向北奔向河边。

原来站在东北方向被中年人逼退的两个蒙面歹徒,看见李忠实夫妇欲逃,那肯放过,他们手执钢刀,飞步向前,截住了李忠实夫妇的退路。中年人一见,待要增援,却被另几个蒙面人缠住。

两个手无寸铁、与世无争的年轻人倒在了血泊中。夫妇俩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们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遭受如此横祸?他们目视苍天,仿佛在作无声的控诉。为什么人世间总是存在杀戮?为什么人世间常常出现坏人横行、好人遭殃的局面?

听见身后传来李忠实夫妇的惨叫,中年人已知夫妇俩遭了毒手。义愤填膺之下,中年人手中利剑展开了迅疾无伦的反击。

无奈这群蒙面歹徒人数较多,且训练有素,武功也不弱,加之身上有两个孩子,中年人虽然竭尽全力,也不能将敌人一举歼灭。

中年人只得边战边向后退。

……

风,越刮越大,“呜呜”的声音如无数的冤魂在天空悲泣;雨,越下越急,猛烈地涤荡着大地,似无数屈死者的滂沱血泪。

 

二、李 文

 

扬州府

城中有一条玉带河,玉带河上有一座东西向的小桥,名唤状元桥。状元桥西约五百米有一座琼花观,琼花观东首有一座豪门大宅。

大宅主人姓张名川,张川的祖父曾在朝中为官,后隐退扬州。到了张川这一代,家道已渐衰落,这张川,少时意气风发,一考不中,从此心灰意冷,唯求淡泊一生,再也无意搏取功名,虽满腹经纶,却不愿抛头露面了。夫妇俩生有一女,名唤娇娇。这娇娇从小聪慧,又长得粉雕玉琢一般,谁见了,都要夸赞几句。

且说娇娇五岁生日这天早晨,却有三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张家。

一位中年人带着两个小男孩,未经通报就径直走进张家客厅。家中仆人以为是来讨饭的,忙伸手上前阻拦,不料中年人手一挥,仆人就踉跄着退到了一边。

张川听报,忙从后院来到前厅,拱手向中年人问安,中年人回过礼,注视张川片刻,嘱咐两个小孩在客厅稍候,不要乱跑,然后,邀张川到后院谈心。

两人从后院回到前厅,张川满面笑容。吩咐仆人将两个孩子带到后院沐浴更衣,又唤出夫人与中年人见面。

李文从此留在了张家,被张川夫妇收为义子。中年人走时,将半截银锁交给了张川。

这李文,由于经历了家庭的重大变故,昔日顽皮的习性顿时收敛。虽年仅六岁,却变得异常懂事。说来也忒可怜,小小年纪,父母双双被害,从父母的掌上明珠一下子成为孤儿,你道苦不苦?幸好还有一个和善的爷爷对他们关怀备至。这一段时间,他们跟着这位爷爷昼伏夜出,颠沛流离,不知吃了多少苦,但小兄弟俩从来不怨不闹。每当睡到半夜,李文一觉醒来睁开眼,还看见爷爷坐在床边望着他们出神,李文的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下来,爷爷总是小心给他揩干眼泪,小声安慰他。来到张家后,有了一个固定的生活环境,衣食无忧,李文非常满足,就是常常思念父母,想念爷爷和弟弟,经常一个人坐在没人的地方发呆,任凭苦涩的泪水由两腮流进嘴里。平时,对待张川夫妇,李文非常恭敬,早晨起床后,晚上睡觉前,都要到张川夫妇面前向爹娘请安,深得张川夫妇喜爱,就连府中的仆人,也特别喜欢这位小少爷。娇娇自从有了这个小哥哥,生活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位小哥哥处处让着她,护着她,从不和她斗气。小哥哥还常常制作小玩具给她玩,领着她捉迷藏、逮蛐蛐。娇娇受到父母的训斥,总是这位小哥哥来安慰她,想方设法逗她开心,每到吃饭,小哥哥总是将好菜夹给她吃。有时在睡梦中,娇娇还唤着小哥哥。张川夫妇将一切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每当看到李文发呆,夫妇俩总是温情地安慰他。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李文对父母的思念和对爷爷、兄弟的想念也就渐渐淡薄了。有了张川夫妇的呵护和关爱,小李文很快就和这个家庭融为一体。

为了培养李文,张川亲自担任老师一年多,并让娇娇和李文同窗学习。之后,张川又请了扬州颇负才名的一位老先生前来任教,这位老先生不但诗文出名,对算学、天文等也有研究,他教的学生中,曾出过一名探花。小李文虽然出生农家,但勤奋好学,悟性又高。凡老师讲的课,一听就懂。偶尔不通的,经张川指点,也就很快理解了。自古扬州就是人才荟萃之地,加上义父张川才艺俱佳,又得名师教导,处在这样一个独特的环境里,李文潜在的智力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和发挥。到了十多岁的时候,李文的诗赋已臻一流。那位老先生只得打起铺盖卷向张川辞别。临走时,老先生对张川说:“令郎天性聪慧,在我所教学生中乃为佼佼者,日后前途无量。大比之年,定能荣登榜首。在此,老朽先行恭喜了。”张川听了,甚为高兴,再三向老先生致谢。多少年后,老先生的话应验了,李文官拜太子少保,后为一代贤臣。

十二年过去了。

李文已长成一个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他身材修长、鼻直口方,举止儒雅,稳重大方,在当地,不仅诗文堪称一绝,琴棋书画,算学天文亦无所不通。张川的女儿娇娇,年已十七岁,也出落得花容月貌一般,与李文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两人从小同习诗文,共弹琴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感情很深,已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张川夫妇俩合计,待张川上京赶考回来,便与他俩完婚。

这一年,正值大比之年,李文收拾好行装,准备动身赴京赶考。张川夫妇派了一个得力的家仆与李文同行,临行前,夫妇俩千叮咛万嘱咐,要这位家仆好好照顾好公子的饮食起居。并嘱李文考毕后,待榜文一出,无论中与不中,都要及早回归。一切吩咐完毕,夫妇俩和娇娇才将李文送上运河码头。

朝阳,冲出了地平线,灿烂的光芒将栖息在东天边上的灰色云层映照得五彩缤纷。

扬州运河码头,纤夫的号子,搬运工的吆喝,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古老的运河,水波粼粼,在朝阳照耀下,闪着无数的金色光点。一艘画舫,在河中缓缓地行驶。李文站在船头,挥手向岸上来送行的张川夫妇和娇娇告别。

沿运河向南,进入长江西行,李文踏上了进京赶考之路。

 

三、     

 

 

绵绵沂山南脉的高峰山,山势奇峻,雄伟瑰丽。苍松翠竹,奇花异草布满山坡。

清晨,天刚蒙蒙亮,在高峰山一处平缓的坡地上,李武正跪在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面前。

“此次下山,切记我昨晚和你说的话,先到扬州府,持半截银锁与你哥哥相见,然后一路护送你哥哥到京城,再持我的书信到吏部尚书府与我会面。”老者说罢,弯下腰双手扶起李武。

“记住了,爷爷,望爷爷多保重。”李武眼望爷爷,热泪盈眶。

李武已长成一个彪悍的小伙子,黝黑的面孔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十二年来,爷爷为他吃尽了千辛万苦,从吃喝到穿戴,都是爷爷亲自料理。自九年前在高峰山结庐而居后,祖孙俩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有了固定的居所,爷爷开始专心教李武识字、练功,并教他做人的道理。一老一少,朝夕相处,无话不谈,慈祥、和善的爷爷经常教导李武,长大后要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督促李武要勤学文、苦练功、牢记父母的血海深仇,李武非常懂事,识字练功都很刻苦,从不懈怠。在爷爷的精心教授下,李武熟读了《孙子兵法》和一些其他兵书,并和爷爷学习怎样练兵和布阵。因为爷爷是武将出身,他很了解爷爷的想法。至于武功方面,爷爷更是倾囊相授,从小便锻炼他的武功根基。现在的李武,武功已胜过爷爷。祖孙俩对练时,李武总是有意让着爷爷,而爷爷总是不答应,要他倾力而发,爷爷也有意将自己成为李武练武的靶子,有心将李武培养为一名出色的武将。李武也没有辜负爷爷的期望,后来北方发生外敌入侵,朝廷派李武率兵迎战,大获全胜,被皇上封为龙虎将军,镇守边关多年,此亦是后话不表。前天,爷爷接到京城飞鸽传书,赵老将军正秘密进入京城龙虎将军府,拟对奸臣马荫槐一伙采取行动,嘱爷爷火速赶往京城效力。爷爷略作收拾后,决定今天和李武分别下山。昨天晚上,爷爷和李武讲了这次进京的目的,李武听了,只觉得热血沸腾。为父母报仇的夙愿即将实现,怎不叫他兴奋?因为事关重大,爷爷将一切事情都想得很周到。之前,从扬州传来消息,李文近期要赴京赶考,爷爷既高兴又担心,在当今政局不稳的时候,李文一介文弱书生,如遭坏人暗算怎么得了?经过慎重考虑,为保护李氏血脉,爷爷决定由李武赶赴扬州,先保护李文进京赶考,考完后,兄弟俩再进吏部尚书陈天方府上,然后安排李武到京城龙虎将军府效力。

李武肩上背着一个包裹,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一步一回头,下山往南而去。

一路餐风宿露,步行、乘车、坐舟、骑马,经六合镇入月塘,终于进入扬州府地界。

这天傍晚,到了一个叫甘棠的小镇,李武找了家客栈,叫了两个菜,喝了几杯酒,店小二将他带上二楼西上房休息。

夜,静谧无声,由于一路劳累,李武已然入睡。突然,屋上瓦响了一下,凭练武人的警觉,李武知道房顶有夜行人。他悄悄抽出随身携带的利剑,轻轻地挪到门边,用手抽开门栓,闪身猫腰蹲在廊檐下的阴影里,眼睛注视着前方屋顶。

一个黑影从屋顶一跃而下,轻手轻脚地奔向客栈东首的客房。

李武紧贴墙壁,侧身前移,眼睛紧紧盯着黑衣人。

黑影整个头部都裹着黑纱,并着一身黑衣,他走到客房门口,头向两侧转了一下,开始将手中剑伸进门缝拨门栓。

随着一声轻响,门栓落下,门被轻轻的推开,黑衣人踏进房内。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中年人,隐约听见门栓被拨开的响声,刚从床上坐起,一个黑影已站在床前。

“不许叫!”黑衣人长剑指向床上的中年人,“快说,你此行到扬州府干什么?”

中年人已镇静下来,但他仍装出很害怕的样子说:“好汉有话好说,我乃是一个商人,到扬州是来做生意的。”

“胡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饮差大人!”黑衣人“嘿嘿”冷笑:“如果不说出你的目的,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既然你已知道我身份,你还敢如此放肆?简直是目无王法。”中年人目睹此情此景,知道再装下去无益,不如干脆来个以正压邪,吓住对方,争取时间,等待同伴,于是声色俱厉地呵斥着黑衣人。

“王法?天当房,地当床,有奶便是娘。跟我这号人谈王法,真是瞎了你的狗眼。”黑衣人轻蔑地说。

“你……”中年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啦?我今天是你的索命无常。既然你不说出来扬州的目的,老子与你也不费口舌了,就此送你上路吧。”黑衣人说罢,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住手!”突然一声大喝,李武从门外飞进,手执利剑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听见身后断喝声,就已知道遇上劲敌,他已顾不得刺杀中年人,身子陡地一转,长剑一挥,已和李武交上手。

住在隔壁房间的钦差侍卫,正闻声从床上跃起,手执利剑,奔向主人房间。

只交手几个回合,黑衣人已知不是李武对手,他边战边退,想伺机夺门而逃。

眼看退到门口,忽见门外站着一人,吓得他一哆嗦,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李武已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

黑衣人手中长剑“当”地一声掉下地来。

门外侍卫见房内数人,分不清敌我,未敢贸然出手。

骤然,房内灯亮起,中年钦差已站在床前。侍卫见主人无恙,忙奔到中年人面前跪下:“大人,属下保护不力,让大人受惊,请大人赐罪。”

“起来吧,此事不怪你,是我要你到隔壁房间休息的。”中年钦差淡淡地说。

“这位少侠,多谢救命之恩,下官这厢有礼了。”中年钦差跨前一步,双手抱拳。

李武见中年人向他行礼,忙抱拳回礼。

中年钦差看着被点了穴道,僵立在门侧的黑衣人,凌厉的眼光盯了片刻,转头对李武说:“还请少侠替他解开穴道。”

“是。”李武弯腰拾起黑衣人的长剑后,替黑衣人解开了穴道,又随手撕下了黑衣人头上的黑纱,侍卫随即走到黑衣人身后。

“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又是何人指使你来刺杀我的?给我从实招来,或可免你一死。”中年人眼望黑衣人,目光如剑。

“跪下回大人话。”侍卫膝盖一顶,黑衣人双腿一弯“扑通”跪下,双手趴地。

“招了吧,大人能免你一死,已是万幸。何况你的家人也不希望你就此死去。”李武看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已全无刚才的狰狞暴戾之气,显得可怜兮兮的样子,附和着中年钦差说了句话。

李武话一说完,黑衣人身子似乎抖了一下,中年钦差看在眼里,突然一声断喝:“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黑衣人身子又是一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心里的防线崩溃了。他抬头看了钦差一眼,终于开口说话:“大人饶命,小的本是扬州府豪威镖局的镖师,因不奈规矩约束,仗着武艺,出来干些强抢明夺的勾当,人送我‘冯煞星’的外号,后因犯了一宗命案,扬州知府师爷帮我摆平了,因心存感激,故师爷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么,这次刺杀本官,也是扬州知府师爷叫你来的?”中年钦差问道。

“是。师爷交待我干这件事时,小人骨子里很胆怯,但被师爷威逼利诱,不得不干。因小人家有老母,去年抢了一个女子,替小人生了一个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师爷说了,办完此事,给小人五百两银子,让小人到别处谋生,否则,他就揭小人的旧疮,让小人进大牢。万般无奈,小人只得遵命,万望大老爷开恩饶命。”黑衣人说罢,重重瞌了一个响头。

“师爷还和你说了什么?”中年钦差问。

“师爷还告诉我,眼线跟着你已有好多天了,凡是进入扬州府境内的商贾行人,他们都派人跟踪,眼线说你气质不凡,还有一个捧剑的跟班,估计是钦差无疑,因我有些武功,故而着我刺杀你。师爷还说了,只要证实你的身份,说不说来扬州的目的,叫我都不要留活口,我确实不知道师爷因何与你结冤,非要杀你不可。”黑衣人回答。

中年钦差神色严峻,在房内踱步沉思了片刻,站在李武面前,带着商量的口吻说:“请问少侠,能否陪我到扬州府一行?”

李武看着眼前的钦差,想到自己本也是到扬州找哥哥,一路同行又何妨。

“行,就陪大人一起去。”李武面带微笑。

“如此,多谢少侠。”中年钦差致过谢,转过头对侍卫说:“赵飞,连夜押着刺客赶到江都县衙找知县方才,将刺客秘密收监。我和少侠天亮动身,我们在茱萸湾会合。”

“是,大人。”侍卫赵飞答应一声,立刻点了刺客身上的几处穴道,带着他下楼而去。

中年钦差收拾了一下房内行李,悄悄地住到李武的房间,天一放亮,即和李武离开了客栈。

 

四、     

 

且说在塔东村救起李文、李武的中年人,名叫刘义。

刘义祖籍山东,少时家贫。有一年家乡遭遇大旱,颗粒无收,就随父母与乡人逃荒到浙江台州,在台州住下不久,父母因长期奔波,又积劳成疾,相继去世,他就和一帮青年投到当时的龙虎将军赵中麾下当兵。事有凑巧,一天,轮到刘义当值。赵中巡营到此,刘义喝问口令,赵中的侍卫不慎说错,刘义误认为是奸细,举枪便刺,口中大叫“有奸细”。帐篷内士兵闻言,纷纷跃起,将赵中团团围住。火把通明之下,只见赵中面含微笑,惊得刘义的上司魂不附体,忙跪下请罪。赵中抬抬手,刘义的上司站起身,喝令刘义跪下请罪。刘义生性倔犟,自认无过,立而不跪,其上司恼羞成怒,欲施重刑,被赵中阻止,将其带回中军。

从此,刘义成了赵中的贴身侍卫。一有空闲,赵中就教他识字、练武。刘义秉赋聪敏,悟性极好,长期跟在赵中身边,文治武功学了不少。赵中长子早夭,过了近七年,夫人方才生下次子赵清。赵清生来羸弱,虽生于将门,却不是练武的料子,赵中只得让他习文,并由刘义伴他左右。因刘义只长赵清十多岁,赵清从小到大,一直称刘义为叔,叔侄俩人,感情极深。刘义娶妻杨氏,生有一女,在其七岁时,因患传染疾病,母女双双亡故。从此刘义再未婚娶,赵中夫妇劝说过不知多少回,均被刘义谢绝,一门心思侍候赵清。无奈之下,赵中夫妇商量,让赵清认刘义为义父,刘义方才展颜为笑。后来赵中率军进驻两广,刘义也随同前往。表面上,赵中与刘义是主仆关系,实际上,刘义已成了赵中家庭的成员之一。知道此事的,有赵中的几个好友,其中有当朝兵部尚书李波、礼部尚书戴伦、吏部尚书陈天方等。

龙虎大将军赵中,文韬武略,治军有方,两广一带的海盗、土匪、流寇,提到赵中,无不闻风丧胆。也是合该有事,这一年秋末,在一次镇压土匪的军事行动中,赵中手下一名骑尉张云为了冒功,杀了当地的几个百姓,后来事情败露,赵中要将张云斩首,却被监军马荫槐一味求情,硬从刀口下将其救出。这马荫槐,本是一个奸佞小人,觊觎帅位已久,奈因赵中德高望重,且一身正气,他一直无从下手。这次赵中要斩骑尉张云,他百般求情,并不是从大局出发,而是他觉得这是一个结党营私的机会。当朝太师郭林是他的靠山,他做赵中的监军,也是郭林向皇上举荐的,其目的就是要他牵制赵中夺取帅位,掌握兵权。他救出张云后,俩人很快狼狈为奸。在郭林的授意下,俩人经过密谋,决定联名上书皇上,诬陷赵中纵容土匪,斩杀将官,有叛乱自立为君之意。当今皇上,其时已年老昏聩,不理朝政,诸事听从郭林安排。对于赵中,老皇还是很信任的,他知道赵中刚正不阿,乃是国家栋梁,后来还加授太子太保,可见对其的倚重。听了郭林颠倒是非的陈述,他将信将疑,后来经不住郭林的百般挑唆,这才勃然大怒,硬将赵中召回京城治罪。因赵中功名显赫,且人缘极好,满朝文武为其求情,赵中才免除一死,被削职为民,遣回故籍。赵中进京时,已预感要出事,故只将帅印留在军中,将御赐的虎符和密诏秘密带回京城。这虎符,乃是皇帝在中年时赐给赵中的,当时两广、浙江一带经常发生暴乱,皇帝怕赵中兵力、粮草不足,难以平息动乱,在赐虎符的同时,又颁了一份密诏给赵中,凭着虎符和密诏,赵中可以调动这一带的地方兵力,由此,足见当时皇上对赵中的信任和倚重。如果虎符和密诏落入奸人之手,很可能引起沿海和东南一带割据,造成生灵涂炭。赵中将虎符和密诏带在身边,本意是回京后,皇上不再信任自己,他就将虎符和密诏交还给皇上,以证自己清白,不料到了朝中,看到奸臣当道,朝纲混乱,皇帝昏聩如斯,自己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罢了官,还差点被杀了头,又听说监军马荫槐加授龙虎将军,张云被授予昭武将军,后又加授奉国将军,直惊得赵中目瞪口呆。他长叹了一口气,权衡再三,决定将虎符和密诏藏在身边,留待以后见机行事。

赵中被罢官后,黯然神伤。在回原籍泰州老圩镇的时候,考虑到张云一伙不会善罢干休,故将虎符交给了儿子赵清,密诏交给了刘义,并安排赵清夫妇从水路回老圩镇,先到远房亲戚家落脚。因赵清妻子其时身怀六甲,赵中决定由刘义随后暗中护送。赵中夫妇及其家仆,则走官道还乡。

安排赵清秘密动身后,赵中催刘义出发,但刘义考虑到赵中目标太大,走官道极其危险,故要求相送一程。赵中奈不住刘义的苦苦哀求,只得应允。当一行人走到江宁县栖霞山地界时,果然遭到蒙面人的截杀,赵中和刘义皆是武将,这群蒙面人未能得手。当天夜里,刘义将赵中夫妇护送到栖霞寺歇息。栖霞寺方丈觉智和尚素知赵将军为一代忠臣名将,非常同情将军的遭遇。几人秘密商量后,决定赵中夫妇暂时密隐在栖霞寺。为掩人耳目,由寺里派两个会武功的和尚冒充赵中夫妇继续西行,仍由刘义护送,待出了栖霞地界,再由和尚回寺,刘义则直接去寻赵清夫妇。

一路东行,刘义和两个和尚再没遇到刺客,也许考虑到阴谋败露,张云一伙收敛了恶行。在润州境内的丹徒镇,刘义和两个和尚分了手,转往北行。

渡过长江,走了几天,刘义来到了老通扬运河边的宜陵镇,按照与赵清行前的约定,宜陵镇万寿寺也是接头的地点之一。当刘义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只见寺门口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在东张西望,刘义情知不妙,假装香客,进寺内烧过香后,未发现接头暗号,只得悻悻地出了寺门。后来,刘义又到其他两个接头地点,也未发现接头暗号,急得刘义如热锅上的蚂蚁,忧心如焚。无奈之下,刘义只得直奔泰州老圩镇赵清的远房表叔处,两位老人告诉刘义,虽然早知道他们要来,但时至今日,仍未见他们踪影。这一下刘义真傻了眼,虽说赵清名义上是义子,但刘义一直将赵清视为己出,万一赵清夫妇有个三长两短,刘义又怎能生活下去?不过,凭着刘义在将军府多年,受老将军影响,他深知处变不惊的道理,经过冷静分析,他认为赵清夫妇还未落入敌手,否则的话,交通要道、客栈、寺庙不会如此盘查行人。究竟赵清夫妇隐匿在何处?刘义无从猜出,伤透了脑筋。最后,刘义决定还是沿通扬运河寻找赵清夫妇的下落,为了掩藏身份和行踪,他在老圩镇买了一只小渔船,沿运河西行,慢慢寻找打听。

转眼,半年多了,他又来到了宜陵镇,也是机缘巧合,他遇到了李忠实夫妇,从李忠实夫妇的口中,他得知义子曾在此逗留,义媳并曾在此生养,这使他大喜过望。正当他准备沿运河再往东继续寻访时,郭林一伙也探知了这一线索,展开了行动,使他的计划半途夭折。

刘义救出了李忠实的两个儿子后,将李文留在扬州府张川家中。张川的祖父与赵中的父亲曾同朝为官,两家私交甚好,刘义曾听赵中提过此事,后张家隐居扬州,两家往来就少了。在将李文留在张家前,刘义曾在那一带进行过私访,因张川夫妇口碑很好,刘义才放下心来。到了张家后,刘义与张川说明了情况,张川夫妇欣然接纳李文为义子。因李武身上藏有虎符,刘义决定带大李武,并教他习武。其实,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刘义有个想法,李忠实夫妇的惨死,与义子赵清有莫大关系,不抚养两小成人,刘义良心上觉得对不起李忠实夫妇。

过了两年后,刘义从京城吏部尚书陈天方处探到了赵清夫妇的下落,并秘密见了面,两人抱头大哭。当得知父母栖身栖霞寺,赵清夫妇才放下心来。闻知李忠实夫妇殉难,赵清夫妇又大哭了一场,心中内疚不已。大家商议后,认为赵清暂时不宜露面,由刘义将消息带给赵中夫妇。同时,陈天方嘱咐刘义,见到赵将军时,务必要赵将军善自珍重,并要赵将军手书几封密函给原来军中的参将,嘱他们把住兵权、带好士兵,随机应变,以待后用。因其时老皇已驾崩,新皇登基不久,根基未固。太师郭林大肆培植党羽,把持朝政,陷害忠良,气焰越发嚣张。兵部尚书李波已被排挤调职,手无实权,无法调动军队,陈天方与戴伦等非常着急。为防京城异动,只好寄希望于赵将军的旧部。当赵中得知讯息后,立即写了几封密函,并用胶封好后着家仆赶赴浙江和两广送给了自己的几个亲信部下,信中嘱咐他们暂时隐伏不动,借机取得马荫槐与张云的信任,便于以后为皇上效力。待一切安排停当后,刘义将虎符和密诏交还给赵中,自己则带着李武回到山东老家,并在高峰山结庐而居,专心教李武习文练武。

时光荏苒,十二年过去了,李武已长成了一个剽悍的小伙子,这使刘义欣慰不已。这天,他终于接到了赵将军的飞鸽传书,要他出山到京城商量大事。送走李武后,他也收拾了行装,直奔京城而去。

 

五、     

 

赵清自从与父母和义父分手后,先是和夫人化装成商人夫妇模样出了京城,然后租了一辆马车,又扮成农夫走亲戚的样子到了长江边,租了一条渔船沿长江东下。行了约两天时间,在一个叫白沙镇的地方上了岸。由于旅途劳累,赵清准备在白沙镇住一晚再行,于是他搀扶着妻子,想找一家客栈歇脚,走到一个叫悦来的客栈门前,只见两名官差在盘问进出客人,他与妻子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在客栈门前从容而过。凭着直觉,他知道陆路可能被封锁,与妻子商量后,决定还是走水路回老家,于是,他们租了辆马车向北,来到了老通扬运河边的古镇宜陵,在此租了一条渔船沿运河东行。

由于马车颠簸,加之受了惊吓,赵清的妻子李氏隐隐腹痛。船行到宜陵镇东的地方,李氏腹痛加剧,直如刀绞一般,汗如雨下。赵清知道妻子要临盆,急得不知所措,还是渔船上的艄公提醒,建议赶快到岸上找户农家住下再说。赵清听得连连点头,嘱咐艄公将船靠岸。艄公是个中年人,看着李氏痛苦不堪的样子,告诉赵清,夫人可能难产,赵清听罢,直吓得魂不附体,忙请艄公想办法。这艄公也是一个热心人,他安慰赵清勿急,说认识前面岸上一个姓李的人家,夫妇俩待人特好,不妨住到他家去,赵清连声说好。一路说着,船已行到李忠实家的三棵槐树下,艄公抛锚,放下跳板,帮赵清将李氏搀扶上岸。恰好李忠实夫妇都在家,艄公说明情况后,夫妇俩二话没说,急忙安排李氏躺下,又去找接生婆帮李氏生产。此后,直到孩子满月,赵清夫妇才千恩万谢,依依不舍地离开李家。临行前,赵清考虑到虎符带在身边不安全,万一自己被抓,虎符落到奸人手中,将会酿成一场大祸。于是,就将虎符赠给了李忠实夫妇,期待以后见面时取回。

离开李家后,赵清又雇船沿运河西行。在李家期间,赵清也曾到宜陵镇万寿寺去过两次,每次去时,都看见寺门外有不三不四的人在游荡,故两次都未进,所以没有留下接头标志。经过慎重考虑,赵清认为,现在返回京城应该更安全,李氏也同意了他的想法。几经辗转到了京城后,他装扮成一个卖菜的,进了吏部尚书陈天方的府第。陈天方随即将他们安排在一个亲信家中住下,嘱他暂时不要抛头露面,以后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赵清夫妇在京城住下后,心中挂念着父母和义父的安危,奈何路途迢迢,两人只有空自着急,经常暗自垂泪。直到两年后,义父来找陈天方探听消息,他才与义父重逢,又知道父母所在,两人这才放下心来,从此专心抚养小儿。

弹指间,十二年过去了,朝中形势发生了变化。奸臣郭林病故,新皇趁机将陈天方委以太子太师兼吏部尚书、李波委以右都督。奈何兵权和京城禁军仍在太子太保、左都督马荫槐和龙虎将军张云手中控制着,两人沆瀣一气,仍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两人曾密谋,如果皇帝不听话,他们就准备另立新君,扶植一个傀儡皇帝,然后由马荫槐取而代之。为此,皇帝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密召陈天方、李波等人商议对策。陈天方提议,可将奉国将军祝庭调往京城升任龙虎将军,统领京师禁军,将张云调任兵部尚书。由于祝庭乃赵中亲信,他遵从将军密嘱,表面上对马荫槐、张云等人一味奉承,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并被视为心腹。故而张云被马荫槐提拔为龙虎将军后,他就接替了张云的职位,将他调往京城,不会引起奸臣的怀疑,皇帝同意了陈天方等人的方案。祝庭到任后,按照陈天方和赵中的布置,逐步将京师禁军做了调整,充实了自己的亲信力量。眼看时机成熟,陈天方又在皇帝面前提议,秘密任命赵清为大理卿兼巡按,调查马荫槐与张云陷害忠良、结党营私和谋反的证据,并赐赵清尚方宝剑,必要时可先斩后奏。同时,让祝庭秘密将赵中接到龙虎将军府,两人好随时商量大事,如果京城外围发生军事异动,可由赵中凭虎符和皇帝圣旨调动浙江一带兵力保护京城,皇帝对陈天方的提议一一准奏。

赵清与陈天方、李波、戴伦等商议,先在京城调查,容易打草惊蛇,不如从外围突破,然后进入奸臣集团中心。常州、扬州、润州三府知府乃是马荫槐与张云的亲信,只要扳倒一个,就可证据在握。陈天方同意了赵清的意见。殊不料,管理宫中事务的一个马姓太监,乃是马荫槐的眼线,当皇帝命贴身太监到御书房取尚方宝剑时,被他掌握了讯息,并密报了马荫槐。马荫槐立即召集张云商量,两人预感大事不妙,末日来临,种种劣迹可能败露,于是立即给各府衙亲信发函,要他们秘密访查钦差,一旦查出,逼出口供后格杀勿论,他们自己也加快了谋反的步伐。

赵清出京后,从六合县径直向东,穿过邵伯湖,兜了一个圈子到了扬州府地界。却不料一进入江都县的甘棠镇就遇到刺客,幸遇李武相救,方才转危为安。擒住了刺客,既为赵清抓住奸党把柄提供了有利条件,又警醒赵清不能麻痹大意,自己生死事小,国家安危事大,所以他邀李武同行,并对到扬州进一步暗访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幸好出京时,陈天方告诉赵清,江都知县方才是其门生,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帮忙,这给赵清扳倒扬州知府又增加了一分胜算。

赵清与李武到了茱萸湾,侍卫赵飞已在此等候,三人会合后,秘密进入了扬州城。

 

六、     

 

扬州知府沈富,四十多岁,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此人本是奸臣郭林的家仆,因善于投机钻营、奉承拍马,深得主子信任,十几年前被派放到江都任知县,四年后又被提拔为扬州知府,他与淮安、润州、常州三知府均是奸臣郭林的忠实走狗。郭林死后,他们又与马荫槐、张云紧紧勾结在一起,在京城周围形成了一圈“黑幕”。扬州乃富庶之地,水路交通非常发达,城南几十里,滔滔长江横贯而过,古老的大运河则在城东纵向穿越。每天晨昏,大运河及长江码头百舸争流,千帆竞发。当时全国食盐的集散地就在扬州,这沈富在此做官,岂不乐翻了天。除了借机勒索盐商,加重赋税外,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一部分用于自己挥霍,一部分用于孝敬郭林、马荫槐、张云等“恩师”。

说起来,这沈富与李文、李武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十二年前,派人夜袭李忠实夫妇,就是沈富任江都知县时一手安排的。当时,奸臣郭林与马荫槐、张云联手弹劾赵中,本意是将赵中满门抄斩。奈何邪不压正,不少有正义感的文武大臣求情,加上皇帝对赵中尚念旧情,赵中才死里逃生,落了个罢官还乡。这伙奸臣唯恐触犯众怒,引起事端,才未敢在昏君面前继续诬陷赵中,但又考虑到赵中长期手握兵权,如果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势必对他们构成威胁,如此心腹大患不除,终究寝食难安。几人密谋后,决定趁赵中还乡之机,暗中截杀,却不料赵中早有准备,使他们的阴谋未能得逞。据派出刺杀赵中的亲信报告,赵中一行中未见其子,郭林等人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中了赵中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于是,他们又通知常州、润州、扬州三知府,从水陆两路进行明查暗访,重点放在陆路。并在客栈、寺院、码头等布置暗桩,一定要拿获赵中父子。这沈富当时在江都任知县,接扬州知府命令后,立即在全县布防,同时派出亲信到各乡里探查。

秋初的一天下午,沈富手下一个姓林的亲信,在宜陵镇运河码头进行暗访,无意中听到两个妇女谈起塔东村李忠实家有一块虎头玉很值钱,这消息立即引起了姓林的注意。这个家伙,平时敲诈勒索出了名,听说有值钱的东西,岂肯轻易放过。他假装成收古董的商人,和这两个妇女套起了近乎,一番闲聊后得知了原委,他预感到这是一条重要线索,立即快马加鞭赶到县衙报告了沈富。沈富听后,大喜过望,于当天夜里挑出七、八个会武功的亲信,要求他们立即前去塔东村,务必要捉住李忠实夫妇,并带回虎头玉。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刘义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所有计划。当郭林得知消息后,才猛然想起虎头玉的来历,顿使这伙奸臣更加恐慌。因为虎符在手,可以调动浙江及两广一带的兵力,而赵中隐藏虎符,说明还有企图,只可惜李忠实夫妇已死,虎符下落不明,这伙奸贼也无可奈何。此后,虽然他们加紧访查,但赵中父子音讯却杳如黄鹤,此事也只得作罢。再说,李忠实夫妇的惨死,既与赵清赠玉有关,其中更重要的原因,也是李文、李武与小伙伴玩耍时无意中透出的讯息所造成。

且说沈富有一个儿子,名唤沈成,年已二十岁,长相和沈富酷似,由于生于豪门,衣食无忧,从小便养成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气。长大后,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流连于花街柳巷。这天,他带了两个打手到平山堂游玩,恰巧娇娇和她的母亲到大明寺拜佛上香,祈求菩萨保佑李文功成名就,出门时,正好与沈成打了个照面。这一看,直惊得沈成目瞪口呆。他整日游荡猎色,却从未见过如些美丽的容颜。一怔之后,却见娇娇正随她母亲步下石阶。他一挥手,两个打手已知其意,随着他快步向前,紧跟在娇娇后面,

娇娇生得唇红齿白,明眸隆鼻,一张瓜子脸白里透红,吹弹得破。因生于书香门弟,长大后,自然形成了大家闺秀的风范。人说扬州出美女,娇娇则是美女中的美女。步下台阶后,娇娇扶着母亲上了轿子。

到了琼花巷,娇娇又扶着母亲下了轿,打发了轿夫,两人说笑着步入家门。此刻,她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三双狼眼正在注视着她们,一场横祸也正向她们飞来。

扬州知府衙门后院客厅。沈富看着儿子的无赖相,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他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平时不学无术,却专会惹是生非。仗着老子的势力,欺压良善、强抢民女的事时有发生,每次都是老子着人出面摆平。今天,这小子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神经出了问题,居然正儿八经地和他谈婚娶一事。开始,沈富还不知就里,待儿子说过后,方知原委。原来这小子看上张家女儿了,听儿子口气,这次好象是认真的,沈富心想,也好,给他娶个老婆,以后也好管着他。于是,他沉吟片刻,吩咐儿子叫师爷到客厅议事。

师爷姓周,名标,六十多岁,尖嘴猴腮,细瘦身材,两只手像鸡爪。他跟着沈富已近十年,熟知主子脾性,并善于揣度主子心思。他知道沈富有后台,平时不是阿谀奉承,就是助纣为虐,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沈富也将他视为心腹。每当郭林,马荫槐等有什么吩咐,都是叫他去办,故而他知道很多秘密。来到客厅后,他向沈富行过礼,坐在沈富对面的太师椅上。沈富看了他一眼,将儿子娶亲一事向他说了,并征求他意见。师爷听罢,心里有数,他请主子放心,表示定将公子婚事办得热热闹闹。沈富听罢笑笑,着师爷全权负责办理此事。

两天后的下午,张川府中客厅。师爷坐在张川对面,六个衙役站在客厅两侧,地上放着几箱聘礼。张川听罢师爷的话,顿如五雷轰顶,汗如雨下。虽然他向师爷直接讲了女儿已订终身,待义子进京赶考归来即完婚的事,但师爷置若罔闻,冷笑连连。

“后天正式迎亲。”师爷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留下四个衙役,前门两个,后门两个进行守卫。

面对飞来的横祸,张川夫妇抱头痛哭,五内俱焚。又防女儿寻短见,吩咐仆人日夜守护。

迎亲的日子到了,琼花巷鼓乐喧天。带刀衙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巷内居民,皆知知府迎亲是假,抢亲是真,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三五成群,站在远处观望。

娇娇自从听父母说过此事后,起先还哭闹不休,后来看看无济于事,就以头撞墙、割腕自杀,幸亏张川夫妇早有安排,均被仆妇救下。可怜娇娇不吃不喝,人已憔悴不堪,几乎处于昏迷状态,仆妇含泪为她洗脸梳头。整个府中,全被悲愤笼罩着。

当娇娇被几个衙役托出闺房,塞进花轿时,张府上下哭声震天,叱骂声不绝于耳。巷口围观的人群眼中射出的愤怒火焰,吓得胆小的衙役手腿发抖。

琼花巷离知府衙门只有两条街远,花轿走到哪里,都听到人群的唾骂声。为首衙役眼见群情汹涌,不断催促轿夫快走。在衙役们拼命开道下,花轿终于进了知府衙门,几个伴娘,仆妇刚踏进门槛,就已瘫倒在地,大铁门也随之关闭。然而,围观的居民不因为花轿进了府而散去,反而越聚越多,成百上千人围在知府衙门前叫骂不休。

知府儿子强娶民女,已成了扬州城街谈巷议的中心话题。师爷本想将婚礼办得热闹以讨主子欢心,却不料导致如此结果,不免心生胆怯。早有亲信将情况报告沈富,沈富也慌了,为防激起民变,他将师爷叫来臭骂了一顿,开始处理善后,收拾局面。

原来准备的几十桌酒席全部取消,所有宾客从后门被悄悄送走。府中热闹的场面一下子消失了,衙门后院变得冷冷清清。沈富坐在太师椅上,心慌意乱,他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祸事临头。前门,众衙役正在驱散人群。

昏黄的月亮暗淡无光,一钩残月不时被乌云遮住。三条黑影趁着乌云遮月的时刻,从知府衙门后院北墙越墙而入。紧接着,又有几道人影跃过墙头。

沈富夫妇及儿子沈成、师爷周标和一个郭姓捕快头子,此刻正坐在后院客厅里商议事情。日间发生的一切,使他们心有余悸。人群虽然被驱散了,但积压在人们心头的怨愤会不会再次喷发?沈富为此坐立不安,草草吃过晚饭,就将两个心腹召来议事。

门,轻轻被推开了,几个人在怔愣之间,就被刀剑指住。那个郭捕快刚想抬身,一柄长剑就抵住了他的脖子,他只得乖乖坐下。随后,每个人嘴里被塞进布条,双手反缚被押进后门旁停着的两辆马车里。

娇娇获救后,为防沈富余党迫害,也被救命恩人一同带走。

 

江都县衙

赵清端坐中堂,赵飞手捧尚方宝剑站立一旁,堂下跪着沈富和师爷。他们看着钦差大人威严的神色,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未动大刑,师爷就将沈富与郭林、马荫槐等相互勾结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招了出来。事到如今,沈富已无可奈何,他长叹一声,招了供,画了押。

赵清指示李武与方才快马加鞭赶到扬州府衙,连夜取回了物证。其中尤为重要的,是马荫槐最近送来的一封准备谋反的密函也被搜了出来。

大功终于告成,赵清松了一口气。原来,当赵清和李武、赵飞赶到扬州时,正碰上沈富为儿子强抢民女激起民愤之事,他心中一激灵,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利用沈富为儿子强娶民女之事逼沈富就范,然后再搜集其他罪证。考虑到京城未行动,不宜明来,只有暗中动手,但身边只有李武、赵飞两人,要抓沈富,人手明显不够,所以赵清当机立断,着赵飞迅速赶到江都县衙,从方才处调来亲信捕快八人,计划天黑后立即行动。也是天理昭昭,沈富为儿子强娶民女之事激起了当地百姓的共愤,给赵清实施抓捕提供了绝好的契机。也是无巧不成书,李武救出的娇娇竟然是自己的嫂子,听了娇娇的叙述,李武方知哥哥已进京多日,日后弟兄见面,却又多了一段佳话。

翌日清晨,赵清携李武、赵飞赶赴京城。现在的李武,已俨然成了赵清的侍卫和帮手,这事还得从赵清遇刺的第二天晚上说起。

为防备再出意外,遇刺的第二天晚上,赵飞和李武一致要求与赵清同居一室,赵清平时虽喜欢清静,但有了昨天晚上的教训,也只得同意了。在询问李武身世的时候,李武看赵清是个正人君子,就将出生和家世和盘托出,直惊得赵清两眼发直,他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将坐在床沿上的李武拉起,双手紧紧抓住李武的两肩,上上下下打量着,两眶热泪顿时顺着脸颊流下来。李武看着赵清的模样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惊得手足无措。半晌,赵清才抑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慢慢平静下来,缓缓道出十二年前在李家度过的三十个日日夜夜以及自己和刘义的关系。赵清说过后,轮到李武呆了,他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赵清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所救的钦差大人竟是爷爷的义子,而且还是十多年前在他家住过一个月的赵叔叔,想起小时候的往事和父母的惨死,李武的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两人抱在一起痛哭了好长时间。从此,李武就跟在赵清身边,成了赵清的得力助手。赴京前,赵清吩咐方才将沈富等一干人秘密收监,又让沈富写了一封信给扬州府通判,信中称新娶儿媳,举家带师爷和郭捕头回家乡省亲,要月余方回扬州,要他代理政务云云。这样,既封锁了消息,扬州府衙亦能正常维持。

由于得知娇娇乃张川之女,又是李文的未婚妻,赵清又嘱咐方才将张川夫妇接到江都县衙与娇娇相会,并安排张川夫妇与娇娇暂住在江都县衙。赵清赴京前丢话给娇娇,待京城事了,他将前来扬州亲自为李文和娇娇证婚,此亦是后话不表。

                                                                                          

 

第二年春,一天上午。

宜陵镇塔东村热闹非常,村民们几乎全部聚集在村西头。

当朝新科状元李文、武毅将军李武兄弟俩衣锦还乡,为其父母立碑祭奠。同来拜祭的,有吏部尚书赵清和夫人及儿子、扬州知府方才、江都知县张川和夫人及女儿娇娇。

村民们有的唏嘘落泪,有的感慨万千。

……

一阵微风吹来,三棵老槐树的枝叶仍在“哗啦啦”响着,似在倾诉着人间的喜,人间的悲。

古老的通扬运河,微波荡漾,仍在静静地流淌着。河面上的渔舟、画舫、货船悠悠东来,匆匆西去。

岸边的野花开了,红的、白的、黄的,衬在萋萋芳草间,煞是好看。

历经了秋的萧瑟、冬的严寒、自然界的万物又恢复了勃勃生机。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那么人世间呢?多少生离死别、多少悲欢离合,最终也归集到一个正道。那么这个正道究竟代表着什么?

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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