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明带着装满单夹衣服和一堆书籍的半新半旧的柳条箱,以及用旧床单包裹着的被褥和棉衣,提着一个装满日用品的网兜,上了开往三线的解放牌卡车。
卡车在驶往基地的途中,有时需在沙石路面上行驶,扬起的灰尘像喷气式飞机,留下一溜白色烟带。当行驶在秦岭深处时,他望着身边陡峭的山崖、深邃的峡谷,不觉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为了安全,他死死地抓着车帮不放。凹凸不平、狭窄的山石路上,汽车上下左右强烈颠簸,他晕车了,呕吐了。
汽车终于到了目的地,停留在一块小山冲上。柳文明慢吞吞地下了车,刷白的脸上像糊了一层黄蜡纸,一丝笑容也没有。可特有的山中美景却有意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山上林木尽染,脚边花草争芳;白云山间萦绕,清流谷底歌唱;鸟儿梳翎刷羽,鱼儿嬉戏游荡;曲曲环环路,重重叠叠山;江水绕礁石,清风拂衣衫;星星捧明月,明月亦清闲。
山中美景虽如诗如画,但柳文明此时也无心欣赏。
在这优美的环境里,住着几户憨厚的山里人。他们习惯于山中鸡鸣狗吠、熊吼狼嚎;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与天同乐、与世无争、无忧无虑封闭而恬静的生活。
自从工程定点之后,千百年的沉寂被打破了。
远方传来的汽车的喇叭声响,他们惊恐万状,仿佛将有什么灾祸降临。当汽车这个“怪物”开过来时,他们老远站着发愣,望着发呆。胆大的人们,走近车前,东摸西瞧,上打下量,亲热地将面庞贴在车头上,左问右探:“这家伙怎么这么大的劲?它吃什么?是粮还是草?一天吃多少?”
初来乍到的三线建设者,他们的生活非常艰苦。吃的是粗粮搭咸菜,白菜烧粉条,住的是苇壁毡顶棚。
由于柳文明和他的妻子晚来一步,油毛毡的棚子里已经挤满人群,只能被临时在坡上的早以被老乡废弃的羊洞里落脚。
他们将羊洞经过一番打扫,残炕上铺上一块芦席,再编好一面挡风的芦柴门,就成了他们夫妻的新居。旧窑虽经一番打扫,一股羊骚味依稀存在。面对现状,只能将就罢了。不过因三线建设的需要,他们小夫妻能够调到一起,结束一年一度的“七七”相会,不再过那牛郎织女的生活,还是挺高兴的。柳文明更是触景生情,哼起了“…寒窑虽破能遮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的黄梅戏。老婆晓云打趣地对他说:“你不要三天吃了六顿饭,兴奋得过头哦!”
清晨,他们放眼山场,沐浴朝阳,吮着清凉的晨风;夜晚,他们伴着皎洁的月亮,聆听山间的虫鸣;灯光暗淡的窑洞里,他们悠闲自在,甜情蜜意;沙石路上,他们早上班晚下班,同走同行,言来语去,遂心乐意。
他们虽然乐趣丛生,可当每晚仰望窑顶,惴惴不安。斑驳龟裂的土窑,不知何时坍塌,幸悦的心中又陡增三分寒意。
春天来了,三线工程建设领导总算抢在解冻之前,给他俩安置在嘉陵江头一户老乡家里的猪圈旁边。 紧绷的心情消失了。他们离开了带有羊骚味的破窑洞,又开始伴着猪哼哼作伴。童年的寻猪草、调猪食的养猪生活仿佛又呈现在眼前!
|